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IPP批评（ID：IPP-REVIEW），作者：严灏文（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讨院研讨助理、政策分析师），封面：视觉中国

近些年来，在音讯传媒和影视作品的宣扬下，人们饶有兴致地谈论着中国对非洲的援建，中国企业走向非洲、在非洲经商，把目光聚焦在中国—非洲的叙事上，叹息着国度日趋壮大并逐渐完成“走出去”。

而在另一个少有人关注的方向上，非洲—中国，这里归纳着环球化的另一面，一个不那末“嵬峨上”的环球化。如麦高登传授（Gordon Mathews）将在广州的非洲人形貌为一种“低端环球化”征象。

麦高登传授（Gordon Mathews）

广州的小北、三元里一带，聚居着大批来自非洲的黑人群体，因此这里又被称为“巧克力城”，街道两旁开着不少做阿拉伯菜和非洲菜的餐馆，商店的名牌夹着中英两种笔墨。有些广州人笑称，去到这里仿佛像出了国，自身变成了“外国人”。

在收集上，这里是一个极具争议的处所，常常被网友讽刺和反攻，称这里的黑人泛滥成灾，带来严峻的治安题目，以至流传艾滋病等等，收集上以至还涌现了针对这些黑人带有种族轻视的谈吐。确切，在广州的黑人群体历久聚居于此，让不少公众对此牢骚不停。凡此种种，终究题目安在呢？他们给广州，以致给中国带来了什么？

依据广州市公安出入境部门宣布的数据，停止2018年9月25日，全市有暂时留宿登记纪录的非洲国度职员346886人次，占外国人总数的20.1％。全市实有在住外国人83716人，前五位国度分别为韩国、日本、美国、印度、俄罗斯。全市实有在住非洲国度职员15738人，占实有在住外国人总数的18.8％。全市共有常住外国人49830人；全市共有常住非洲国度职员5396人，占常住外国人总数的10.8％。

与最新的宣布的数据相对照，停止2019年6月25日，广州全市共解决外国人暂时留宿登记122.3万人次，前十位国度分别为韩国、马来西亚、日本、美国、印度、越南、泰国、俄罗斯、新加坡、印度尼西亚。全市共有常住（寓居半年以上）外国人5.5万人。按国籍分前十位分别为韩国、日本、美国、印度、也门、加拿大、澳大利亚、俄罗斯、泰国、英国。

从数据显现来看，明显来自非洲的黑人群体只占广州外国人的一小部分，这与一些媒体所宣称的广州有二三十万非洲人相距甚远。固然，存在不少外国人不法滞留的状况，这是官方没法统计到的数据。不过连系一些学者（如麦高登、李志刚等）经由旷野视察的效果来看，一年中非洲人在广州的数量变化也很大，非洲贩子平常在一年中的两次广交会时期来华，但到了12月至次年2月，即圣诞节至春节的这段时候，非洲人又会脱离广州，这与前些年像候鸟般的打工群体相称类似。

现实人数与官方宣布的数据相差并不会很大，差别约在1万到2万之间，加上最近几年公安部门加强对境内外国人的管控和对“三非”外国人的整治，收集上关于在穗非洲人有上十万的说法确切是强调了的。

在广州的非洲人以贩子和留门生这两个群体为主，个中留门生也会借着在华停留时期介入一些商业运动，如倒卖小商品等，与中国人在外洋代购并没有若干区分，只不过前者买卖的多是中国制作的纺织品、电子产物等低价产物，而后者则多是国际知名品牌的产物及奢侈品。

一个罕见的景象是，来自非洲的“提包客”，在广州街边的大小商店采购完商品后，将货色塞进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和纸箱，随后直接携带着这些货色坐飞机回非洲售卖。命运运限好的话，这些货色能顺遂经由过程海关，假如被海关抽查到违法违规的货色，他们须要交纳一笔数量不小的罚款。

也有一些范围比较大的状况，这些非洲中间商直接找到中国的厂商定制他们所需的货色，然后找到特地的物流中介协助他们将这些货色运回非洲。

难以融入社会

公众对黑人群体是不是存在私见呢？答案是一定的，这与不少公众对黑人群体的固有认知有关。最近几年来在收集交际媒体上有关黑人群体的负面音讯，以及一些影视作品中黑人的负面抽象，无疑也加深了如许的偏见。

一方面，此前“三非”外国人题目在小北和广园西一带较为严峻，特别是不法滞留的外国人。过去，广州入境的政策较为宽松，有不少来自非洲的贩子在拿到签证以正当的体式格局入境后，历久滞留在广州。个中也确切存在贩毒、卖淫、强奸等违法犯罪行动。媒体报道后，公众对黑人群体的认知便与违法犯罪这一印象绑缚在一起。

另一方面，公众关于黑人群体来自较为落伍的非洲这一认知，以及这个社会广泛的“以白为美”的审美规范，使得面对抽象差别较大的差别种族时，天然在心理上接收水平不会高。中山大学的李志刚传授曾经由过程视察问卷的情势考核广州市公众对黑人群体的接收水平，研讨反应贩子、效劳业职员等对黑人有着较多打仗和相识的群体对黑人的接收水平较高，而白领、门生等与黑人打仗较少的人接收水平则比较低^[1]。

图1 差别职业职员对黑人区的意见（李志刚 制）

我们能常常看到，在地铁或是公交上，当有黑人进入车箱时，会有人捂着鼻子，假如与黑人发作了打仗，会掸一掸衣服。

麦高登在其《南中国的天下城》一书中，分享了他接见非洲人的阅历，个中在谈到这些来自非洲的黑人报告是不是有遭到种族轻视时，有些很一定地示意有遭到过轻视，比方有些的士司机明白示意不会搭载黑人。而有的则以为，中国人对非洲黑人的行动并不算是一种种族轻视，中国人的一些表现很大水平上是因为他们从未见过黑人，有些中国人以至还以为他们的黑皮肤是因为非洲太热而晒黑的。

一位非洲妇女带着孩子走过宝汉直街的水果摊。李东拍照（图源：新华社）

严厉来讲，中国并不像美国、澳大利亚等是一个移民国度，只管中国有着浩瀚的少数民族，但并不像很多移民社会那样有着明白的种族分别，中国的社会也没有一个清楚的种族看法。对大多数人来讲，他们关于非洲黑人的讨厌也许说轻视，更多是出于嫌贫爱富的心态，而非种族看法。

因此，假如问中国的公众存在对非洲黑人的轻视吗？坦率来讲，是的。但假如说存在对非洲黑人的种族轻视吗？我想答案应该是不是定的，最少对大部分的公众来讲是云云。

而对关于来到中国的这些非洲黑人来讲，绝大多数来自非洲的黑人是有宗教信仰的，这也使得一些初到中国的非洲人会对这个生疏的社会觉得疑心：“这些不信天主也许不信真主的人，我又怎样置信他们呢？”以至会先入为主地假定中国人为了好处不讲诚信。现实上，两边都对相互存在浅薄的明白和毛病的假定，这是形本钱地人与黑人群体抵牾的重要缘由。

大部分到中国的黑人群体，只是来经商赢利，并不盘算移民中国，这与很多试图移民西欧国度的状况不一样。他们关于相识中国文明并没有多大的兴致，所以真正能融入到本地社会的非洲人并不多。只需少少数人会挑选请求中国的永远居留身份。

只需赚到充足的钱就返国，这是大部分非洲贩子的心态，也恰是这类心态致使发作很多不法滞留者，因为他们是在签证到期前还未赚到充足多的钱才挑选留下来，希望能再拼搏一把。这与过去不少中国人到外洋打拼淘金聚居在唐人街的状况很类似。

麦高登在研讨香港重庆大厦和广州小北的状况时就发明，从前大批非洲贩子前去广州的几大缘由是：较为开放的签证、更接近临盆厂商的区位、更多直飞非洲的航班。经济要素是影响这些行动的最主要缘由，而如今，这些前提正在发作转变。

环球化的另一面

关于这些身处广州的黑人群体，麦高登提出了一个很故意义的看法——“低端环球化”。他对此看法的定义是：

“人与货色在低资源投入和半正式（半正当或不法）买卖业务下的跨国活动，常与发展中国度联络在一起，但现实上在环球均有发作。”

它所对应的，是跨国企业的产物和效劳，由大型构造透过数十亿的财政计划、环球宣扬及雄厚状师团队来实行典范的环球化，如麦当劳、可口可乐、苹果、谷歌等企业。

确切，这些在广州陌头倒卖的小商品，不如这些跨国企业研发临盆的产物那末嵬峨上，前者的价钱也比后者低档很多，个中还能够会有假冒伪劣的产物，这都使这类小商品买卖背负了不太好的名声。别的，最近几年来刮起一股推重“匠人精力”的高潮，寻求产物的工艺和技术含量。传统的有着“物美价廉”标签的“中国制作”产物好像正为人们所不屑，并有谈吐称“物美价廉”自身就是伪命题。

从经济发展产业晋级的角度来讲，寻求高工艺水平、高技术含量的临盆没有题目。但客观而言，“物美价廉”一样也有其存在的市场，没必要站在一个“品德洼地”去反攻。

关于很多非洲国度，以及一些较为落伍的区域或国度的公众来讲，高价的优良商品并非他们的消耗目的，他们须要的就是这类物美价廉、他们消耗得起的产物，这些环球化的产物他们也值得去享用运用。恰是有如许的需求存在，也天然会有一个处所来临盆供给这些产物。

只不过，在这个历史阶段，中国的东南沿海区域负担了这一功用，而将来跟着产业转移，也许这个处所会是东南亚，或是其他处所。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是中国对环球化的孝敬，中国不仅将环球化的产物带到兴旺国度，也带到了宽大发展中国度。而在这一过程当中，这些身处广州的黑人群体，恰是亲自介入个中。

而如今，状况正在发作转变。麦高登的视察指出，中国人确切想要变得越发国际化，但倒是一个越发“嵬峨上”的国际化，而不是有着很多低质量商品买卖业务的国际化。但是，在麦高登看来，真正让广州变得国际化的人，恰恰是这些不富有的黑人群体，而不是那些有钱的欧尤物或是日本人，后者在自身的中产社区里关闭地生涯。

反而是这些来自中东和非洲的贩子在街道、商店以及工厂里和中国人打仗交换。固然，麦高登的看法仅为一家之言，若干是在为这些黑人群体鸣不平。但我们不能否定的是，这些非洲的贩子起着沟通广州与天下的作用，他们一样是这个环球化的一部分。

深思：黑人题目终究安在？

当我们从团体来看，这些从非洲来到中国的黑人群体，终究带来了什么题目？是种族移民题目吗？事实上，与天下上绝大多数的国度比拟，中国对移民政策的掌握要严厉很多，少少有外国人能取得中国的永远居留权或是入籍中国。

前面也提到，绝大多数的非洲黑人并不盘算移民中国，他们来到这里更多就是一种经济行动。而且，如今跟着签证政策的收紧和营商本钱的上升，以及愈来愈多中国企业走出去，直接在非洲设厂临盆，挤压了这些非洲中间商的空间，很多非洲贩子发明在广州买卖愈来愈不好做，再加上社会上对黑人群体不那末友爱的言论环境，常常须要面对警员的随机搜检，愈来愈多的非洲贩子脱离广州，前去移民控制更加宽松的区域。

那末，是治安题目吗？广州市公安曾公然示意，非洲人在广州的不法行动现实上被放大了，黑人群体的犯罪率并不高。而那些不法滞留者因畏惧被驱赶遣返，反而会表现得更加低调。而与之相对应的，却又是执法者在外国人管治题目上的羁绊，因为存在涉外的要素，执法者对外国人执法的顺序变得更加烦琐，使得执法者偶然难以适从或无从下手。

那末，是社会文明题目吗？很大水平上是的，中国一直以来就不是一个移民社会，尤其是东南沿海经济较为兴旺的区域，就是传统的以单一民族为主体的社会，而其正好又是较多外国人前去居留的区域。中国人没有明白清楚的种族看法，也没有阅历外裔人口聚居在本地社会，改革开放不过才四十年，传统的中国社会关于这类新的征象没有那末快能接收和顺应，不仅是对宽大公众，对政府而言也是云云。这是环球化带来的一个新的打击。

哥伦比亚大学的Neeraj kaushal传授指出，移民对很多社会来讲更多是一个情绪层面的题目，而不是一个物资层面的题目。跟着环球化水平的加深和中国逐渐走向国际化，可以肯定的是，将来会有更多的外国人来中国寻找机会，不仅会有来自西欧兴旺区域的外国人，也会有来自中东非洲等发展中国度的外国人，个中不乏故意移民中国者。

中国终将有一天会碰到自身的种族题目和移民题目，社会管治和族群构造都将会面对新的调解，而在这个题目上，过去甚少有履历可以自创。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并非是个例，日本也碰到了与我们类似的外来移民题目，日本还在2019年推出了移民新政，以应对2020年东京奥运会后能够涌现的更多的移民，日本的履历也许将会有值得我们自创的处所。

因而，本日我们议论这个议题，其意义便在于，面对更深条理更多面的环球化，中国的社会预备好了吗？

文中解释：[1]李志刚,薛德升,杜枫,朱颖.环球化下“跨国移民社会空间”的处所相应——以广州小北黑人区为例[J].地舆研讨,2009,28(04):920-932.

参考文献： 

[1] 麦高登, 林丹, 杨瑒. 南中国的天下城. 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19.

[2] Kaushal, Neeraj. Blaming Immigrants: Nationalism and the Economics of Global Movement.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19.

[3] 牛冬.移民照样过客?——广漂非洲人的近况视察[J].文明纵横,2015(03):62-69.

[4] “灾黎or移民？被误会的广州黑人群体”，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571235172276597

[5] “广州黑人，大城市的另类弱势群体”，http://news.cntv.cn/special/thinkagain/guangzhounegros/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IPP批评（ID：IPP-REVIEW），作者：严灏文（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讨院研讨助理、政策分析师），封面：视觉中国